2020年5月8日下午2:30-4:40,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近代文學學會副會長、《文心雕龍》學會副會長、《儒林外史》學會副會長、中國古代文學理論學會常務理事周興陸教授做客bevictor伟德官网“名師雲講堂”,通過騰訊會議平台,以線上的形式為文藝學專業的研究生講學。此次講座的主題為“中國文論的古今貫通研究”,由bevictor伟德官网李丹教授主持。
周教授先回顧了中國文學批評史的學科史。他指出,20世紀初傳統學術體系瓦解,現代學科逐漸建立,美學、文學理論就是在這個背景下出現的。高等教育教材中構建起來的現代文學理論,不是傳統文論的自然發展,而多來自國外,或是接受外國觀念撰著《文學理論》,或是直接翻譯國外文學理論教材。由此,周教授列舉了兩種相反的觀點,茅盾認為文學批評依賴于西方,而朱光潛認為中國有自己的文學批評。然後,周教授分析了早期不同版本《中國文學批評史》的特點,認為1949年前的《中國文學批評史》多立足于從文學史的立場,研究批評史目的也是為了解決文學史的問題。針對20世紀後半期的《中國文學批評史》,周教授推薦了三類具有代表性的著作:一是王運熙、顧易生的《中國文學批評史》(三卷本)和《中國文學批評通史》(七卷本);二是羅宗強的《魏晉南北朝文學思想史》《隋唐五代文學思想史》《明代文學思想史》;三是張少康的《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下卷)。周教授指出,中國文學批評史與中國古代文論研究道路的分化在于,中國文學批評史研究屬于古代文學學科,中國古代文論研屬于文藝學學科。
接下來,周教授對1990年代出現的幾個具有标志性的學術觀點進行了回顧,如曹順慶的“重建中國文論話語”,陝師大發起的“中國古代文論的現代轉換”讨論,章培恒的“中國文學的古今演變”,這些問題引發了他對于中國文論的一些思考:首先,是“失語症”引發的思考。周教授指出,要改變“以西釋中”的文論闡釋方式。中國文學和文論、歐洲文學和文論,是在完全不同的兩個文明體系和文化背景裡成長起來的,不能把生長于歐洲文化和文學土壤裡的歐美文學理論命題普遍化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文學“原理”,拿它作标準來闡釋中國的文學理論。在20世紀,很多人都走這條道路,比如用“純文學”與“雜文學”解釋傳統的“文筆論”,用形式與内容解釋傳統的“文質論”“風骨論”,用繼承與革新解釋傳統的“通變論”等等。另外,周教授也強調,要避免陷入“中西對立”的思維僵局,不要認為凡是外國的都是壞的,中國的都是好的,而完全排斥外國有益的文化資源。東西方的文學,都是人類文明的花朵,都是人類審美意識的表現,應該有相通甚至相同的一面。周教授總結道,我們的正确态度應該是,“以我化人,參校人我、鑒别異同”。
其次,是“古今演變”引發的思考。周教授認為,研究中國文學批評史,不能隻到晚清為止,把傳統與現代分為兩截,應該對中國文學批評史進行古今貫通的研究。他指出,一般的批評史都是到晚清結束,而現代文學批評史多從“新文化運動”開始,現代文學研究強調“現代性”,似乎離傳統越遠越好。但是他的導師黃霖先生比較重視近代,他接受老師的影響,在撰著《中國文論通史》時就立足于現代;而他比較早的切入點是編寫王國維《<人間詞話>導讀》。
再次,是黃霖老師主編的《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引發的思考。周教授認為,這本書給他的啟發是:改變了以往文學批評史“以人為目”的文學史編寫模式,而“以範疇為綱目”,抓住中國古代的重要理論範疇和命題,突出中國文學批評史的理論性。
最後,是關于中國文論古今貫通的思考。這也是本次講座的關鍵部分。周教授在此分享了一些自己的觀點。第一,在外來文化的沖擊之下,中國現代文學與文論顯露出嶄新的面目,與傳統相比有質的飛躍。但中國的現代文論并非是西方文論的翻版,中國學者為了解決中國問題,是以“拿來主義”的态度引介西方文學理論的,對之做出了甄别和改造。例如,西方浪漫主義文藝思潮至少包括叛逆性、抒情性和崇尚自然等要素,但是1907年周樹人在《摩羅詩力說》裡介紹浪漫主義時,着力點在反抗專制權威、崇尚思想自由上;西方浪漫主義中的頹廢主義、感傷主義等在現代中國隻能昙花一現,并不能發生真正的影響,因為中國的社會現實沒有給予它們生存的土壤。現代文論是在問題意識指導下引進西方文論,因而西方文論中不合乎中國語境、不能解決中國問題的部分都被揚棄了。凡是融入中國現代文學理論中的外來理論觀念,都經過了“中國化”的過程,成為中國現代理論的有機組成部分。
第二,現代文論是傳統文論在現代社會文化背景中的新發展,兩者之間并非是斷裂的,而是存在千絲萬縷的内在聯系。傳統文論在現代依然存在,并沒有絕滅,是現代文論的重要組成部分,隻是它被現代文論研究者視而不見而已。并且,傳統與現代之間存在着流脈轉勢的關系。數千年傳統文論的發展,從來不是整闆一塊、一成不變的,也不是某一種力量獨霸的局面,而是不同文論思想多樣共存,相互糾正、相互補充。在語言方面,數千年裡,文言文占主流地位并壓抑甚至排斥白話文學,白話文學雖然處于弱勢,但到了宋元時期,随着市民階層的日益壯大和市民文化需求的增長,白話文學從潛流走向主流,從弱勢轉為強勢。因此,從語言觀的角度來說,現代文論與傳統文論之間是格局調整,并非截然對立。在文體方面,傳統文學是以詩詞為正宗,小說、戲曲地位比較低,沒有納入“文學”的系統,與詩文相提并論。而到了現代文學裡,小說、戲曲為文學的正宗,詩文地位有所下降。這種文類地位的升降,雖是受到了外國文學的影響,但也是傳統裡小說和戲曲大為發展的自然結果。除此之外,周教授還指出,傳統文論思想通過新的闡釋而融入現代文論,成為現代文論的有機組成部分。他提及“五四”時期的新文學家在提倡新的文學觀念時,努力從中國傳統裡尋找由頭,也就是“中國化”。他們借鑒外國文明,通過對傳統的創造性闡發,而使傳統與現代進行對接。在這裡,周教授提到了兩個方面,分别是“人性問題”和“文以經世”,以此來論證這一觀點。
在講座結尾,周教授指出現代文論對傳統文論的超越性,包括:純文學觀念取代雜文學;審美文學論超越了實用文學論;文藝哲學超越傳統的文學倫理學;文學心理論、語言論等具體問題的理論革新;現代文學理論體系的建構取代過去的文論表達方式;社會史觀代替過去的朝代興衰論等等。周教授強調,這個問題目前還沒有深刻的研究,建議大家做進一步的思考。另外,周教授建議大家在中國文論研究中,既要求同,即同向性闡釋,也要存異,即逆向性探求。這在方法論上給予大家指導。
此次講座吸引了兩百餘名校内外師生的熱情參與,在互動環節周教授認真解答了聽衆提出的問題。主持人李丹教授對周教授的講座進行了總結與點評。本次講座在聽衆的緻謝聲中圓滿結束。
撰稿:張妮